Saturday, September 24, 2011

明鏡/路

王祿松


明鏡

沒經烈火的煎熬, 怎會具有像我這樣光瑩的本質呢. "煮沙為玻璃", 你可想見我是怎樣打滾過來的.

火不是燃燒我的而是鍛鍊我的, 水不是浸溺我的而是拯救我的, 痛苦不是摧殘我而是玉成我的. 遭受最重的錘, 經歷最熱的火, 涉身最冷的水, 我從玻璃國來, 我是明鏡, 是和水銀結了婚的明鏡. 我多麼像一個湖泊啊, 閨女如小翠鳥偎近我, 而照出伊的倒影.

我不是一片袖珍的晴空嗎, 許多的捷影如雁陣之掠過.

用你心照我心, 用你情印我情吧, 清芬潔白的人, 我與你同在.

帶著微笑來見我, 你便得到春光, 帶著憂愁來訪我, 你便看到秋意. 憔悴的梳頭, 是你梧桐落葉時. 愉快地畫眉, 眺望你含黛的的遠山啊...

不要想得到我的讚美, 除非你自具完美. 不要怕我中傷你, 除非你自有瑕疵. 你笑時來擁抱我, 讓我們一同來笑. 你推開我而哭泣時, 讓你自己去哭泣...

你讚美我嗎? 我願緘默, 因為緘默是金.

你摧毀我嗎? 看我頭碎骨斷, 也改變不了對你的真實的反映與批評.
我是明鏡, 晶瑩的面目, 真實的心靈. 相對無言, 是愛, 是憎? "此中原無意, 冰清一點情*".

*敬用先父諱亦民府軍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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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在前進者的腳下說話, 路在遠征者的夢中歌唱.

路是邁步者伸向遠方的壯臂, 要去採擷碩美的未來; 路是人生通像理想的平面之橋, 哦, 流水般的光陰, 在路肩泱泱流逝...

西哲說: "路是要走, 不然永遠荒萋." 多少聖賢在荒草荊叢裡創造了路, 荊石刺破了他們的手足, 血, 滴成路上的繁花, 他們的意志使頑石點頭, 樹草讓路.

古人說: "行千里路, 讀萬卷書." 曾有多少趕路者, 胼手胝足, 曠野深心; 他們在路間, 閱朝霞的畫刊, 讀繁星的晚報, 吟誦花英草色的詩文, 躭讀世故人情的章篇. 他們用汗珠圈點書中精采處, 蘸血淚寫下讀後的劄記, 蔚為一部一部生命的奇書.

山高人更高, 路長腳更長. 走啊! 唱著 "鑿山開路石流淚" (易哭庵), 唱著 "逢山開路遇水架橋", 一歌一個血印, 一步一段光輝, 即使 "四周的道路都已阻塞, 還有信心的道路" (聖經). 是因為, "天無絕人之路", 是因為, "路是你已婚的侶伴" (泰戈爾).

詠嘆那路, "大地當琴路為弦". 路是前進者的激昂之弦, 是遙爭者的躍動之弦啊, 是歌手的歌弦, 是詩人的詩弦, 是有心人的心弦啊! 生命之音符必須嘹喨! 把弦握緊, 將路拉直吧!

琴弦般的路, 供我彈響生命的樂章.

內陸河般的路, 魚般游著的我, 吐著歌音的泡沫, 在哲者的大地, 在聖者的時間.

路啊, 吶喊在我的腳下, 展現在我的夢裡, 是先人的骨骼碎為石子, 熱血舖為柏油, 堂堂萬里的康莊.

選自 "飛向瀑布" (水芙蓉出版社)


(錄自 爾雅叢書, 有情天地, 張曉風編, 民國七十六年三月廿日十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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