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September 13, 2011

一個留言 (續)

一般都認為, 易經, 詩經, 書經, 禮經, 春秋經是孔子所傳下來的. 但是, 在漢初的時候, 這五經早都又由之後的儒者添加枝節. 拿禮而言, 現在其實稱作三禮, 周禮(官), 儀禮, 和禮記. 周禮, 又稱周官, 最主要的是紀錄周朝的官制, 其中甚至細到把各官制下面的幕僚人員, 勤務人員, 都列舉出來. 儀禮, 其實就是原來五經的禮經, 最主要紀錄了當時士大夫的禮. 禮記, 則是筆記型式的紀錄. 禮記紀錄了很多很細的生活規矩, 像是進別人家前, 要揚聲. 這種層次的禮其實就和在美國進門後, 幫後面的人扶著門是一樣的. 這種社會的紀錄, 其實也是一種歷史. 所以有人說, 五經其實就是歷史. 而歷史所記載的, 其實在內容上也脫不了五經.

所有世界上偉大的老師, 教出來的學生不僅是有老師自己的烙印. 每個學生其實也是藉著老師的幫助, 再進一步依照自己的性情才力探討人生. 所以蘇格拉底, 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一路走來, 越走, 探討的事情越多, 看人生的角度, 深度也愈進一歨. 如果我們能對古代用力擠出一點共識, 我想, 把古人看成人是最重要的. 所以無論古今中外, 如果現代人對於一件事情, 都會探討個沒完. 而古代的西方人, 也是一樣, 為啥, 中國古代的人, 就非如此?

孔子一生, 重禮. 他的弟子也重禮. 禮分很多, 層次, 範圍, 各有所分別. 其中, 最重要的就是名份. 有一個常常被提到的話, 名不正, 則言不順, 他來自論語:

子路曰:「衛君待子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錯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論語·子路第十三》)

這和現在有無關係呢? 有, 很有關係. 關係在哪呢? 最直接的是財產. 財產如果用英文來說, 就是 property. 我舉我自己遇見的例子. 我剛來美國的時候, 遇見一位幼時就自大陸和父母一起來美國的高中生. 我第一次到他家去的時候, 我說, 你家很漂亮. 他馬上糾正我, 這是我爸爸家. 於是我就糊塗了, 他爸爸家不就是他家嗎? 他說, 這是我爸爸的房子啊. 這個想法讓我大吃一驚. 因為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現在, 我好像懂了. 這個名份的問題, 尤其會顯現在遺產的問題上. 這是一個不能再實際的問題了. 這就是我第一帖說, 禮, 出於爭, 很多時候, 爭的開始就是財產擁有者逝世後, 有了遺產開始的! 這並不是, 身前就沒有名份的問題. 身前也有, 但是, 身後, 誰可以繼承這個名份, 誰能拿到未來的保障? 所以儒家, 那麼注重祭禮, 實際上就是對名份的重視. 但是, 名份的問題如果僅僅是遺產的問題, 那麼, 似乎也和政治沒啥關係吧?

我再舉個例子. 在美國, 廿世紀初的年代, 時常鬧罷工. 那個時代, 正是, 社會主義思想開始流行的時代. 我記得我看過一篇文章, 在討論一個罷工的問題. 當時, 洛克斐洛的一礦場裡, 所有工人正在鬧罷工. 鬧罷工的時候, 貼了很多大字報. 其中有一個說, 礦場是工人的, 工人有罷工的權利. 文章指出, 工人或許有罷工的權利. 但是, 礦場是洛克斐洛的. 洛克斐洛可以隨心所欲的對礦場作任何他認為適當的決定. 文章提到說, 現在竟然沒有一個人對工會的這種言論提處辯駁, 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如果這種個人財產的認識受到損害, 對社會將是重大損失, 對整個文明都是打擊. 文章承認, 對於某些真的窮窘的民眾, 政府是應該作出政策調整. 但是, 對於個人財產的尊重是基本的, 是不應該有所混淆的. 在我看, 這是名份的擁護. 這樣看來, 禮是否只是有歷史意義呢? 還是說, 其實和現代還是有關係的? 還是說, 我這是曲解古代人的話語, 全是引申之語呢? 這裡描述了孔子對名份的看法, 也說出我認為名份的實際意義. 在我的認為裡, 這不僅僅是有歷史, 而且是活生生的就在我們身邊.

但是, 孔子這樣說了, 那他的子弟門徒呢? 他在孔子死後, 戰國的徹底改變封建制度的一番煙火裡, 他們是死守著周朝的禮嗎? 不是的, 以儒家 來說, 在禮記裡, 有這樣一句話:

故禮也者 義之實也 協諸義而協 則禮雖先王未之有 可以義起也

什麼意思呢? 禮是可以修改增加刪減的. 如何修改增減呢? "以義起也". 啥是義? 就是諸子百家呀... 我之前說過, 諸子百家之所以是諸子百家, 而不是經的原因是, 他是因時代而起, 而不是經久不變的. 所以, 任何一個文化, 風俗, 民族, 國家, 朝代, 都會有他們自己的易詩書禮春秋, 但是, 內容, 則會因為時代背景風俗環境人文經歷而有所不同. 這不同處, 就是諸子百家. 我們的易詩書禮春秋, 可以稱為經典, 是因為他的規模是最基本的. 他不僅僅是參考, 更因為它基本, 它更適合讓人探討研究. . 而諸子百家則是每個人因自己的特質, 有人能夠從政, 有人能鑽研音樂, 有人能夠鑽研數學, 有人研究歷史, 有人志於讓政治體制更有效率, 有人探索人生道理, 種種人物, 於是產生種種學問. 禮, 也因而有所修改增減. 在那時代, 有了法家, 他問, 如何使政治體制更有效率? 而在國家日漸擴大, 人民日漸增多的同時, 人人見識也同樣長進的時代, 法家甚至提出了,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雖然還不及於國王和皇帝, 但是, 這樣也很夠本了. 畢竟, 國王和皇帝是老闆, 總不能要打老闆屁股吧...

這裡, 又再次有了新問題. 這個問題就是, 怎麼會這樣呢? 如果名份這樣用, 那豈不是慘了? 咱們都是國王和皇帝的? 這裡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就是把名份的邏輯推到了極處. 但是, 這也充分說明了禮其實,也有一個存在的環境. 沒有了那個環境, 剩下的還是有禮的, 只是, 這個禮, 就是我說的, 比 孔子紀錄下來的那個 prototype 還要更 prototype 了... 這個更原始的 prototype 就是, 禮的源頭, 爭. 只要爭出來誰的拳頭大, 聽誰的. 這是就政治而言. 但是, 政治是會影響文化經濟的. 孟子曾經說過, 盡心上:

孟子曰:“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

這話如果當初是對那些政治軍事領導人物而發, 其實很重肯. 原因在於說, 豪傑之士, 也就是那些聰明勇敢強壯的人, 他們是一群不怎麼需要禮的一群人. 所以禮愈原始, 他們越容易出頭. 但是, 禮怎麼簡陋, 名份這東西是跑不掉的. 名份是再簡陋不過的了, 連鳥獸都可以用的上的, 正所謂人為財死, 鳥為食亡. 戰國, 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戰國之後的中國, 幾百年就來一次大戰, 剛剛從前面兩三百年發芽出來的禮, 又只好逐漸萎縮到比孔子更簡單的 prototype. 所以, 名份的意義始終超不過這個邏輯的極處. 因為, 新的朝代, 一定是打下來的鐵桶江山. 殊不知, 到了某一時期, 這打鐵桶江山的子孫卻無法依義變禮. 於是, 鐵桶江山, 終於江河日下. 不過這說法也是簡略的可以了... lol

純粹隨便胡思亂想, 請大家不要介意. 先說明, 三禮我都沒看過, 純粹只是看看維基的介紹. 那個罷工的例子是在梁實秋譯叢禮看到的, 當時的感想正好藉這個機會寫在這裡. 論語是看過的, 孟子也是. 但是, 看過和記得是兩碼子事. 我記得這篇論語其實是因為孔子在罵子路野, 實在很好笑. 另外, 我很羨幕豪傑之士, 所以我記得孟子這句話. 很可惜, 我只能等待那個聖人從墳墓走出來了. 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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