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搞什麼鬼! 自從趙大廚發表了 "八寶菜", "萬年鍋"的大作以後, 人人都把趙大廚的手藝看扁了. 譬如說吧, 前天有善心同胞請趙大廚便飯, 女主人烹飪功夫不夠水準, 端了一盤橡皮筋出來硬說是醬爆肉. 趙大廚心直口快, 當場開罵. 女主人不但不虛心就教, 檢討改進, 凡而強辯曰: "老娘這碟小菜, 傅培梅比不上, 比起你閣下的八寶菜, 萬年鍋來, 總是強多了吧!" 哈! 哈! 哈! 真是要把趙大廚的肚皮笑破! 你想想看, 趙大廚要是真的成天八寶菜, 萬年鍋, 那不早就活活餓扁了, 那裡還能長得這樣白白胖胖, 一表人才? 其理至明. 這個年頭做人太謙虛總是吃虧. 告訴你吧, 趙大廚是 "真人不露相, 露相非真人"! 那天要是真把我弄火了, 下廚唏哩嘩啦的整幾盤招牌大菜出來, 不把你吃的神魂顛倒, 那明兒個太陽可是真要從西邊出來了.
什麼? 你也不相信老趙炒的一手好菜? 真氣人! 好了, 咱們來個短話長說, 你豎起耳朵來, 好好給我聽著.
講出來怪不好意思的, 原來趙老大好吃懶做十分聞名, 又因為佔了資深光桿肥缺, 對於吃便飯這門學問不但內行, 而且經過多年研究發展, 還有獨到的發明.
好像是五年以前吧, 一大票老中濟濟一堂, 指手畫腳, 談天說地. 飯前的話題走火入魔, 總繞在政治上打轉. 大家詞鋒尖銳, 爭得面紅耳赤, 非常有傷感情. 飯後突然開始談吃的, 談得更熱烈, 而且氣氛完全不同, 不但沒有爭吵的情形, 反而一團和氣, 十分愉快. 趙大廚聰明過人, 大呼一聲, "著!" 頓時覺悟了一個大道理, 原來 "民以食為天", 凡是能把老百姓的肚皮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政治, 便是天下第一等的政治, 不談吃去談政治那便是捨本逐末, 不天下大亂也難. 這一種覺悟, 佛家叫做 "頓悟",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得來全不費工夫. 趙大廚一時高興, 不免得意忘形, 手舞足蹈起立發言曰:
"親愛的同胞們, 中國人說同船共渡都是緣分. 我們大家漂洋過海來到新大陸, 湊巧都在這個城落腳, 彼此還能夠認識, 一起吃飯, 一起抬槓, 真是前世修來的緣分, 要好好的珍惜. 西方人總說中國是東亞的睡獅, 睡獅沉睡不醒就是因為中國人是一片散沙. 做為一個資本主義工業社會裡的新移民, 大家平日都忙, 彼此見面也不容易. 兄弟剛才見到諸位吃得開心, 談得也過癮, 十分的感動, 所以有一個建議. 我們是不是能把這聚會改為每月定期舉行? 每人帶一個菜, 輪流在各家舉行, 誰也不是主人, 誰也不是客人. 你也不必忙碌, 我也不必客氣, 十分輕鬆愉快. 大家都在異鄉為客, 逢年過節不免感慨萬千, 當月生日的朋友就不必帶菜, 接受大家的道賀, 這個聚會也可以正名為 "慶生會". 為了對菜的品質加以管制, 所以要建立榮譽的考核制度, 每次聚會當場投票, 選出該月的最佳菜餚, 冠以 "本城第一櫥" 頭銜以資獎勵. 再一點, 現代社會分工很細, 真是隔行如隔山, 如果我們輪流在茶餘飯後, 把自己混飯吃這一行裡的新發展作一個簡報, 大家輕鬆愉快的討論討論. 這樣一來, 這個聚會既遂了口腹之欲, 精神上得到慰藉, 又可以學習一點新知識, 一石三鳥, 多麼的有意思. 諸位以為如何?"
言罷掌聲如雷, 一致通過.
時間真快, 慶生會斷斷續續地已有了好幾年的歷史. 此城的聚會第一次只有卅幾人, 上個月已有一百廿人參加. 各家輪流早已裝不下, 而要在外洽借場地了. 除了上述的三個目的, 慶生會對外還常參加傳播中華文化的的活動. 年終和歲初抗議斷交的遊行, 會友們扶老攜幼一個也沒缺席, 都是團結的表現. 趙大廚鄭重地建議海外大城小鎮的同胞們都應該成立一個慶生會, 保險你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好處. 當然囉, 咱大廚願意義務擔任榮譽顧問, 常常像你提供寶貴的意見. 只有一個小小的條件, 下次趙顧問雲遊到貴寶地的時候, 貴會要粗茶便飯意思意思, 千萬不得忘記.
對不起, 話頭扯遠了. 本城第一次聚會, 趙大廚使出渾身解數, 料理了一道紅花青椒牛肉, 色香味俱全. 這個紅花嘛是本大廚自作主張錦上添花, 用胡蘿蔔切了一朵玫瑰花兒置於牛肉之上, 為了搏取選民好感, 爭取神聖的一票也, 用心不可謂不良苦. 來到慶生會場不記名字交菜編號碼; 要是記名的話, 以趙大廚的人緣之佳, 自然是眾望所歸穩操勝券. 大會設想十分周到, 正在眾家兄弟姐妹你爭我奪品嚐美味之時, 有一名念比較文學的酸仔忽然詩興大發, 到每一道菜牌面前題詩留念. 一盤蒜泥白肉, 他題上: "泣別了白山黑水". 一道珍珠丸子他題了: "恨不相逢未嫁時". 實在是文不對題, 匪夷所思, 光怪陸離, 不通之至. 最最胡說八道的, 是他竟然在趙大廚精心製作的青椒牛肉上題了一個: "鮮花插在牛糞上". 害得趙大廚差一點當場吐血, 到現在還記恨心頭, 每次相見均已白眼相加. 被酸仔攪了局, 趙大廚堂堂名菜竟然以零票慘遭落選, 下場十分淒涼. 小金以一道麻婆豆腐奪得錦標歸.
第二次聚會焉, 趙大廚心想既然技不如人, 那只有出奇制勝, 用半罐辣椒醬, 半罐甜麵醬, 別出心裁的炒了一道 "苦瓜甜酸肉". 刀功, 火候, 用料都沒得話講, 味道嘛自己不敢隨便品嚐, 想像中一定是不錯的. 又怕酸仔重施故技詩興大發, 自己先發制人在菜牌上題名 "人生如夢", 取其酸甜苦辣鹹俱陳之意. 此菜既具匠心, 又富創意, 還幽幽的散發文藝得芳香, 真是人間珍品. 開票結果趙大廚得到四票, 以倒數第五落選, 得票率比上次高達兩倍, 內心十分安慰. 這兩票當中, 一票是小任坄的, 因為他老大搭了趙大廚的便車, 如果不惠賜神聖的一票, 害怕趙大廚心狠手辣要他在風雪中走路回家. 投完了票他不停的嘮叨良心十分不安, 令趙大廚非常生氣. 另外一票嘛, 不講你也知道, 是趙大廚自己投給自己的. 此屆慶生會小華以臺南肉羹得到冠軍.
後來的慶生會嘛, 趙大廚也懶得詳細的一一報告. 好像是小咪以麻辣雞絲得過冠軍, 小華當仁不讓以 "三冠王" 的資格獲得 "明城第一廚" 的頭銜. 趙大廚苦苦掙扎, 陸續的推出千奇百怪各式名菜, 總是受的氣多, 得的票少. 最近的一次以一道 "陽春白雪" (菠菜炒年糕)得票高達五票之多, 雖然離冠軍六十一票還有一段距離,但是一點點向前進步, 潛力仍在, 前途還是未可限量. 十年以前, 趙某人有名詩嘆曰: "路邊一隻鍋牛, 慢吞吞無憂無愁, 勇向前絕不停留, 總有天爬上枝頭." 形容的十分貼切.
因為競爭得激烈, 諸子百菜的水準也一天比一天提高. 石頭小兄到永和留學,推出燒餅油條; 臺生老弟挑燈夜戰, 亂刀斬蝦仁, 削去了半個指甲; 乃光愚弟表演椒鹽雞球, 技術太差, 結果火燒油鍋, 變成了焦焰煤球. 其中可歌可泣得事跡不勝枚舉. 那名列前矛的大家前呼後擁, 你讚美, 我請教, 無限風光; 那敬陪末座的, 門前冷落車馬稀, 真是 "世事如菜盤盤新, 人情似紙張張薄". 趙大廚天生的牛脾氣, 事無大小, 打落牙齒和血吞無妨, 但是絕不肯輕易的認輸. 格老子的愚公面前擋著山都要移去, 天下只有硬不起來的骨頭, 沒有炒不出來的小菜. 經過苦苦的思索, 又 "頓悟" 出來一個道理, 原來嘴巴是人體中一個頗為實際的器官, 一口咬下去, 是何味道都無可遁形, 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不像腦袋瓜子還會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一番. 要炒好菜實在沒有第二條捷徑, 只有腳踏實地, 痛下苦工夫.
趙大廚死想搞通以後說幹就幹, 回到家中將各類食譜通通搬將出來, "三更燈火五更雞, 正是男兒下廚時", 咬緊牙齒, 捲起袖子, 埋頭苦練, 成日的與菜刀砧板為伍. 時光荏苒, 歲月不居, 半年的時光就在煎, 蒸, 炸, 炒, 燜, 溜, 燉, 滷, 烤, 燻中匆匆的溜去. 趙大廚也練就了一手好功夫, 與往日 "八寶菜", "萬年鍋"時期相差以不可以道里計. 在十八般武藝中又以 "紅燒八寶鴨" 一菜最為著力. 現在平均每週要燒一隻鴨子反覆的練習, 本是不練到爐火純青絕不肯輕易的出山. 鴨子燒得多了, 人也變的有點鴨裡鴨氣, 懶的跑, 又飛不起來. 參加慶生會嘛還是拿八寶菜, 萬年鍋敷衍, 作出一副敷衍, 作出一副自暴自棄不知長進的模樣. 對於諸位老大的冷嘲熱諷,只是百般的忍耐不動聲色. 這一招有個名堂, 叫做 "假扮豬, 吃老虎". 時間是真理最好的證言, 等到有朝一日趙大廚的鴨子端出來, 要較那坄我票的, 不投我票的, 笑我的, 不笑我的, 都意滿心歡或者無可奈何, 但是卻異口同聲的, 豎起大拇指來道一聲: "天下第一鴨!"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