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December 13, 2020

Blak 水 少

 Black armband:  incomplete.


One of my mom's favorite pieces, from her younger days.  I could not find the whole article but a scan.  I tried to extract the whole essay from the scan, but some of them are too hard to read.  Those in red, means it's a guess; some in orange, it means it's very likely to be the real thing.  X is something I can't discern.  Mom helped me to extract the article, I think it's fun to work together on a project like this.  She's way capable seeing and guessing what the author wrote.  

I liked the article quite a  bit.  When I was reading the article, I was thinking to myself, the sentiment presented here could be found when Mao was dead, or when Stalin was dead.  But after finished reading it, I really liked the writing.  Hero has many faults, they are people after all.  I liked her use of 殉道者 to describe the President.  Because it signified an ideal the President hold on to until his death.  It's a struggle to hold on to an ideal for 88 years, everyday.  I consider title appropriate and befitting.  

The article did not just dwell on the death.  It also showed fortitude by saying 

"我們曾失去一個偉人,求上帝幫助我們每一個人成為自己生命的偉人,中國必須有偉人。"

It's a powerful statement.  A mother's awakened realization from a death of a leader.  I can feel the perseverance and strength.  I think this is the reason why I like the article.  

ㄏㄟㄕㄚ黑紗

詩詩,晴晴:

        四月的多風多雨的夜,我站在你們的小床前,像往常一樣,俯身親吻你們柔密的睡睫。忽然,忍不住的淚又滴落下來,詩詩的左臂上猶自繫著一截黑紗,我感到有許多話要對你們說 -- 雖然,這些話也許要等到很多年以後你們才明白。

        下午,我去買四段黑紗,布店老闆親手剪好了遞給我,他無言地搖搖頭,拒絕了布錢。從他黯淡的神色上,我領略一份國喪時期的親情。憂傷使人接近,我無論走到哪裡,都感到我們是共同站在一個大靈堂裡一起哭泣的手足。

        其實,孩子,身為一個中國人,佩戴黑紗並不自今日始。每想起那片廣袤的土地,那片過四書五經的土地,那片哺育過堯舜禹湯的土地,那片每一吋泥都吟誦著歷史的土地,我們的心脈怎能不哼唱成一首輓歌,黑紗在我們的左臂,黑紗在我們的右臂,黑紗於我們是一面命運的網,當頭罩下,把我們掩入巨大的漫天匝的神聖悲哀。除非讓我們眸光朝聖於萬里長城,讓我們的雙耳膜拜怒濤裂天的黃河大江,我們的心永遠是在風中泣血的孤哀子。

        詩詩,晴晴,鄉愁對你們太遠嗎?故土對你們太遠嗎?故土對你們太陌生嗎?長安的柳色,江南的荷香對你們只是一首淒情飄渺的唐詩宋詞嗎?詩詩,晴晴,如果我有什麼可以流傳給你們的,便是那一點色的故國之愛了。詩詩,晴晴,即使我死,即使我化為泥,我不死的愛仍會怒生為凝碧的草,奪地而出,守望著故土的四季。  

        那一天是清明,我在香港(註),滿城都是掃墓的人,我卻獨自在勒馬洲憑著一截短欄,面對無限江山。前一步即故國,而我們卻必須勒馬,勒飛馬於危崖也許不難,但勒不住的是淚,勒不住的是滿的故國之思。終於勒不住的悲哀下,一條長流的深圳河,一堵淺淡欲溶的遠山,故國就在那邊 -- 我們列祖列宗的墳塋。  怎樣淒婉的寒食節,怎樣哀慟的清明,我們無墓可掃,詩詩,晴晴。我唯一可祭奠的是久違的溫柔的故土,我的淚是最辛最的苦艾酒,奠於我最愛的故土。  

        黃昏,我搭機返臺北。飛機遲了,因為經過西貢,機上有四十個西貢難民,一位倉皇的母親正為她的孩子哺乳,雖然在最安全的地區,她說話的聲音仍不免急促焦灼,聽來令人神傷。這是一個流的世紀,每個嬰兒在吸吮第一口乳汁前已經吸吮了流。詩詩,晴晴,我們都是流離者,詩詩,晴晴。

        六日凌晨零時,飛機著陸臺北。每次回國,最喜歡的就是飛機著陸時那輕微的一蹬,那樣清清楚楚踏踏實實的感覺,讓我知道自己已經身在自己的土地上了。和香港入夜後的繁燈相比。臺北的燈只像微茫的村燈漁火 -- 可是我固執地愛著這份疏落有致的燈光,臺北也在落雨,一霎清明時節的陣雨。

        我沒有想到他已經去了。

        事後,我忽然感到,我趕回來的過程多麼像一場匍匐奔喪。我一向愛他 -- 但直到現在,我才真正了解,我在用一種怎樣高華而浪漫的愛在愛他,不管我們有多少不幸,能有愛,並且有對象可以奉獻我們的愛,畢竟是一件可幸的事。 回想起來,孩童時期整個客廳裡唯一的裝飾便是他的照片。他仗劍而立,年輕英挺,在沒有冷氣,沒有鋼琴,沒有沙發的客廳裡,你們簡直不能想像,他的簽名照是我們多麼美的夢。

        十年以來,每次我到學校去,車過士林,望見遠山之上樹木栽成的 "中正" 兩個青色大字,總覺得快樂,他的名字給我們是一個長青的記號。詩詩,晴晴,我愛他。

        有一次,他走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我差不多屏息了,那是在一次晚宴上,每年他總要設宴招待大專學校的教授,他讓我感到自己的工作神莊重。  

        他有一張孩子式的紅臉,和一雙特別宜於微笑的嘴角。

        他卻死了!

        黑紗將我們的膀臂墜得多麼沉重,他死了。看一個英雄躍馬是一件當然的事,但看一個英雄闔目長眠於棺柩之中卻令人忽忽如狂! 詩詩,晴晴,我們多麼願意將我們的歲月都給他!

        誰能為他死亡證明書呢?他不是死於肺炎,他的肺是因吞吐整個中國的憂患而壓傷的。他不是死於心臟病,他的心為八億悲劇負創。

        正如神學家潘霍華所說的:【當基督招呼一個人,他是招呼這個人來效法他的死。】他是一個基督徒,他選擇了一條艱辛的路,一條任重道遠,而且時時把自己置之於死地的路。詩詩,晴晴,人以引刀一死來殉道難能的。但是,活完八十八年的歲月,每天作為一個活的殉道者終始不是一種更令人心折的節操。

        像大江入海,他走了,我們知道他確實存在,在另外一個浩瀚的境界裡,他帶著他的傷痕去了。詩詩,晴晴,有一天,我們也要去,求上帝讓我們也帶著美麗神聖的傷痕。詩詩,晴晴,只有自私的人才能保持他們可鄙的光滑與完整,但作為一個基督徒,我們注定要接受十字架的釘痕。

        詩詩,晴晴,向上帝祈禱吧!我們曾失去一個偉人,求上帝幫助我們每一個人成為自己生命的偉人,中國必須有偉人。

        詩詩,晴晴,不管有一天你們長得多麼大,不要忘記今天,不要忘記你們的母親曾流著淚攙著你們的小手,隨著憂傷的人群,站在那一對素燭之前。 不要忘記我們曾經擁有一個偉大中國人,一個英雄 -- 不管在他生前,或者死後。

        不要忘記我們走出官邸的玫瑰時,四月的禾田綠的怎樣飛揚,不要忘記你們的母親曾告訴你們的話:

        是的,詩詩,晴晴,我們所愛的人死了,但中國不會死。春花可以凋謝,不的是天地間的生機。蠟炬可以成灰,不熄的是人的火種。詩詩,晴晴,中國仍活著,你們仍活著。將你們的小手貼在心上,讓我們立誓為中國而活。常記得你們有一位母親,比母親更母親,她是中國。

         如果我們所失去的只是他的身,而不是他的典型,中國仍然可以有所圖為。詩詩,晴晴,中國有我在,中國有我們在,上蒼尚未遺棄中國,仍有明天。詩詩,晴晴,我們不求上帝挪開崎嶇的山路,我們求上帝賜給我們攀越高山的智慧和勇氣。

        記得摩西的故事嗎?他曾領著幾百萬以色列人在曠野的沙漠上走了四十年。而最後,白髮蕭森的他站在高山上,遙望美麗的迦南 -- 那流奶與蜜之地 -- 安然地死了。上帝賜給他們一位約書亞,領他們跨過最後的約旦河,而重返他們的故土。上帝既不吝於賜下第一位摩西,他也不會吝於賜下第二位約書亞。曠野的熱沙是要一步一步踩過去的。約旦河的急流是要勇者強渡的。詩詩,晴晴,中國只有選擇向前。

        詩詩,還記得三歲那年,我曾教你寫過第一個字嗎?我喜歡你生命裡第一個學會的字是 "中",世界上再沒有一個字比這個字更美麗更深沉的了。讓科威特人擁抱石油,讓大溪地的女子沉迷於她們的紅花。  至於我們,我們只願生生世世選擇中國,以及只有中國人才配承當的苦難。

        詩詩,晴晴,晚禱已過,你們酣睡中的紅頰顯示著美好的未來的中國。詩詩,晴晴,請記得唯有最濕潤的憂者的淚可以將自己的人民登於最乾淨最舒適的衽席。唯有最攏合的祈禱者的雙掌可以開來去服役最廣大最愁苦的人群。

        詩詩,晴晴,四月的夜雨傷地落著,我們已經哭過了。讓我們以悲哀的心做他長夜的守靈人,讓我們佩一截沉如鐵,黑如故鄉最焦的焦土的黑紗,踏上中國的明天。

                                                                                                --完--


(註):我於三月底赴港參與舞台劇 【和氏璧】演出,【和氏璧】在香港演出四天。文化的出使對我輩而言,不失為今日書生的報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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