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子的 ｢初戀｣
李欣
錄自極短篇三。聯合報叢書
一天， 九歲的嬌女兒回家，忸怩不安地叫著：
｢媽。。。｣ 她看來比平常多了幾分嬌氣，小粉臉紅紅的。
｢什麼事？｣ 我正在廚房剝大蒜。
｢沒有，算了！｣ 她一溜煙跑了。
晚飯後，手上的蒜味多少洗掉了，倒沒能洗去女兒 ｢異常｣ 表現所帶來的不安。 自問雖不是賢妻，卻常自封為良母，於是找到在她房間內塗塗畫畫的女兒：
｢剛才你好像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的。。。｣ 我用了心理學家建議的開場白。
｢。。。｣ 小臉上又飛起了紅雲。
｢說吧，什麼事？｣ 還是這法子比較直接了當。
｢你發誓不告訴哥哥！｣ 她說。
｢我發誓！ 我發誓！｣
｢噓，小聲點。｣
｢好，小聲！ 小聲！｣
｢伊曼諾。。。好像喜歡我。｣ 她說。
｢噢！｣ 我用著最若無其事的語氣，｢ 伊曼諾是誰？｣
｢ 我班上的男生。｣
｢ 噢！｣
｢ 他跟別的男生不一樣，他不罵人，也不髒，他說我們女生很乖，我更乖。。。｣
｢ 對， 更乖。｣ 我說。
｢ 你知道嗎，他也有一隻印度豬 (天竺鼠也) ， 他說要來看我的豬。。。｣
｢ 什麼時候來？｣
｢ 不知道！｣
談話到此終結，看來妞子認為沒有必要再談下去， 我也 ｢ 知趣｣ 地退出她房間， 並帶了滿腦子的問號： 伊曼紐， 印度豬。。。
第二天放學後，妞子身後多了一個影子， 是個比她矮半個頭， 長了一頭捲髮， 拖了兩筒鼻涕 (的確不髒) 的小男生。 他手裡捧了個毛茸茸的東西--- 他的 ｢豬｣。 兩個人吱吱喳喳地說著，做著功課，喝著果汁，吃著零食；這樣持續了幾個星期後，伊曼諾不見了，女兒往日的 ｢好友｣ 凱倫、麗地西亞等又恢復了她們原有的地位。
我終於忍不住了。
｢ 妞子，伊曼諾呢？｣
｢伊曼諾？｣
｢ 對， 那個男生。｣
｢ 噢， 他！｣ 女兒嘆了口氣， ｢ 他變壞了！｣
｢噢？｣
｢ 他罵我們是肥肥胖胖的臭土豆！｣
｢噢？｣
｢ 我們罵他是又臭又髒的大笨豬！｣ 女兒說著又嘆了口氣， ｢唉， 他跟別的男生一樣壞了！｣
一場轟轟烈烈的 ｢ 初戀｣ 就這樣無疾而終。
記得自己小時候， 小學男女分班，中學男女分校。 到了大學，突然間不但男女同校，甚至可以同坐一條長板凳， 這種自由， 使人頓覺眼花撩亂、手足無措。 對待 ｢ 男生 ｣ ， 或是拿出孫二娘的本領， 張牙舞抓、磨刀霍霍； 或是語無倫次、呆若木雞， 如此這般地折騰了不知多少年， 竟也結了婚， 回想起來， 雖有驚無險， 但總覺那時候的教育方法，虧欠了我些什麼！
女兒似乎初嘗 ｢幻滅 ｣ 的滋味， 或許這種早期的 ｢感染 ｣ ， 會增加以後歲月中地 ｢免疫力｣ 吧！
六十九年十月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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